江煜又問道：“那我如何才能回到我來的地方呢？”

紅娘道：“回不去的。”

江煜心下一驚，但還是強行鎮定下來：“為何回不去？”

“在這裏的，都是死人。”紅娘道：“只有死人，才會是死靈。”

江煜皺了皺眉，反問道：“那你呢？你又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江煜看見眼前女子的紅唇漸漸勾起，如同吸了血一般。

“我就是個死人。”女子道。

江煜心中警鈴大作，緊抿著唇沒有再說話。他實在是不知道這裏是哪裏，沒有靈力不說，連一絲魔氣也感覺不到。很明顯，也不是西洲。

“你看。”女子溫和地說道：“那荷花開得多好。”

江煜眼神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女子：“姑娘不會以為在下有閑情在這裏賞花吧？”

“只可惜，沒有荷葉的襯托。”女子自顧自說道：“不過也好，否則等到荷花敗了，荷葉還盛，那才諷刺。”

江煜沒功夫去理會女子的傷春悲秋，只是望著不遠處的天空，心思活絡。

女子又開口道：“這片天空也不是你所以為的上天界。”

江煜側過頭看了眼女子，道：“你知道我在想什麽？”雖是懷疑的語氣，然而心下已經肯定。

“說起來，你是怎麽死的？”女子問道。

江煜沒好氣地說道：“我沒死，我不知道我怎麽會到這裏來。我是追著一陣笛聲追過來的。”

“笛聲？”女子勾唇：“看來他是親自出手了。”

江煜一楞，不假思索道：“他是誰？”

女子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我只想安安靜靜在這裏賞花，不想摻合你們的事情。”

江煜皺眉：“那你總可以告訴我，如何出去這裏吧？”

女子道：“我說過了，出不去的。”

江煜沒有再說話，他明白，直接問的話，應該是問不出什麽的，如今這裏四下無人，眼前的女子是唯一一個江煜見到的人，不，應該說是死人，但總比什麽都沒有強。

江煜靠在橋邊，問道：“那你呢？你是怎麽死的？”左右現在出不去，倒不如和這個女子聊聊，指不定能套出什麽，江煜如是想著。

“我？心死了，肉體還有什麽用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。”女子道。

江煜道：“那你為何不願見人？”青年看著眼前寬大紅袍中的女子，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，讓他看不清長相。

“你確定要看？”女子說著，伸出了手作勢要拉下兜帽，衣袍滑下，露出了一截蒼青色的手臂。

不知怎麽的，江煜聽著女子的語氣，有幾分猶豫，但還未等青年想清楚是否要看的時候，女子已經將兜帽整個拉下。

待女子緩緩擡起了頭，江煜震驚地瞪大了雙眼。

眼前的女子....他竟然見過！

而且，還是在驍陽皇族的陵墓中！

當初江煜下到驍陽皇陵的墓室中的時候，那個叫水芝的殘魂，曾幻化出的影像中，那個蓮昭儀，赫然就是眼前這個女子！

江煜有些緩不過來：”你…你是菡萏？”

“菡萏？….原來這是我的名字。”女子漫不經心道。

“你不記得你的生前了？”江煜道。

當初，水芝說過，菡萏在死後，突然屍體不見了蹤影，現在看來，沒想到菡萏竟在死靈之地。

女子朱唇輕啟：“百年前的事，早忘了。”

“那你...是否還記得..禦皇軒？”江煜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聽到這個名字，菡萏靜如死水的眼眸突然一陣慌亂。心似乎被蟄了一下。

菡萏苦笑，原來，自己還是沒有忘了他。

江煜癟了癟嘴，有時候，忘記一個人，不過是自我欺騙罷了。他突然想起來，自己好像也有那麽一段時間，在自我欺騙著。

女子道：“我本不想聽他的命令，但是...你太狡猾了。”

還未等江煜發話，女子又說道：“你一直在這裏，我沒辦法安靜賞花。所以，你還是睡著吧。”話音剛落，女子突然揮起了寬大的衣袖，江煜眼前一紅，便沒了知覺。

女子看著昏迷倒地的青年，自言自語道：“我倒是也很好奇，他是不是真的，非你不可。”

…..

江煜醒來的時候，四周又是熟悉的景象，不過，卻是百年前的景象——荼沽山。

鹿塵道人的荼沽山。

荼沽山還是原來的荼沽山，江煜卻不是少年時期的江煜。

江煜看著身旁被火燒過的痕跡，顯然，現在應該是南辭和鹿塵道人一站之後，雙雙失去蹤影。自己安葬了十六位師兄弟，火燒了道觀之後。

江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夢裏，他依稀記得他還在橋上和菡萏說話，不知對方使了什麽詭計，後面的事情，青年便不記得了。

眼看著自己現在沒有其他事可以做，青年便下了山，山下的鎮子車水馬龍，江煜想了想，朝西南方向走去….

江煜到達西洲邊界的時候，距離從荼沽山離開不過半天的時間，這是在人界的時候，根本不可能的事情。江煜懷疑，自己應該還在幻境中。

江煜踏上了西洲的地界。百年前的西洲江煜並沒有見過，不過，他相信和他眼前所見的，並無兩樣。

黑黢黢的土地上隨處可見的魔的屍首，斷肢殘臂。河裏水也是暗黑色的，摻雜著泥漿，不斷湧動著。周圍毫無生機，蒼茫一片。

江煜看著腳邊的一只魔的屍首，鮮紅色的血液還在汩汩不斷的流著，順著坑坑窪窪的地勢流進了不遠處的河裏。

青年蹲下來伸出手指稍稍碰了下地上的鮮血，還是溫熱的。溫熱的血，冰冷的肉身。

看來剛死不久。

江煜隨意掃了一眼，這裏大約有四只魔的屍體，只是有些已經不全了。顯然，這裏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。只是不知道，南辭在哪裏？

他會不會也經歷了這些？

江煜心裏有些急迫，他想趕快找到南辭，看看他現在如何。

江煜跨過了地上的屍首，向西洲腹地走去。西洲地廣人稀，面積大，但是大多數都是荒無人煙的地方。

漸漸地，江煜似乎隱隱聽到了打鬥聲，青年不自覺加快了腳步，打鬥的聲音越來越清晰。

江煜到後來逐漸跑了起來。終於，遠遠地看到了幾只魔在圍攻一只受傷了的魔。

因為隔得太遠，江煜看不清中間那個渾身是血的青年是否是南辭。

“餵，死了沒有？”一只魔踢了踢攤在地上的青年

“死了不是更好嗎？老大本來就不喜歡他。”

“誒？我看他這個戒指能好看的。”其中一只魔饒有興趣的蹲了下來，取下了青年手上的一只尾戒。

江煜猛地一怔，那戒指！他如何認不出？

那是當初南辭的戒指！這麽說，倒在血泊中的.....！！

江煜來不及多想，霎時提劍沖了上去，然而，卻整個人穿過了那幾只魔。

青年詫異，這才想起來，自己如今是身在幻境之中。所看到的一切，都不過是紅娘所呈現出來的幻覺。

但是，人總是奇怪的生物，明明知道眼前的不過是幻境，但一旦關乎到自己所在意的人，或事，就會把它當成現實。

亦或許，眼前的幻境，本就是百年前的現實。

“給…我…….”地上的青年似乎掙紮著想要站起來，然而，因為受傷太重，卻只能顫顫巍巍地伏在地上。

江煜站在一邊，看到了地上青年擡起頭時候的面容。正是年輕時候的南辭！

那只魔把玩著手裏的戒指，輕蔑著說道：“就你？呸！”說著，擡起腳踩上了南辭的腦袋：“給大爺舔幹凈靴子，戒指就還給你？”

另外一旁的魔抱臂看著好戲：“老大，說不定這是這小子哪個相好送的呢！”

眼見著南辭掙紮地愈加強烈，那個被稱為老大的魔毫不留情地踹了青年一腳。

“老實點兒！想要這戒指？你求我啊。”

江煜看著眼前的場景，怒火攻心。他實在想不到，南辭初入魔界，竟也有過如同螻蟻般任人□□的過去，那可是南辭啊！

那麽光風霽月的人！那麽溫柔款款的人，那麽鮮活的人，怎麽忍心！！

你們怎麽忍心！！

眼前的毆打還在繼續，江煜耳邊充斥著那些魔放蕩張狂的笑聲，視線卻漸漸模糊，他恨自己，恨他現在的無能為力。本應該高高在上的人兒，居然被折辱成這般模樣。

”紅娘！你夠了！”江煜仰天大喊。為什麽，江煜清楚這是幻境，可是為什麽？心卻像是被絞碎了一般？

為什麽？為什麽！為什麽要如此對待南辭？為什麽要如此對待他！

“紅娘！你快出來！”江煜繼續喊道，不自覺有鹹腥的液體劃過舌尖。

江煜楞住，自己...居然...哭了？江煜緩緩地閉上眼睛，他百年前飛升上神，這麽多年來，從未掉過眼淚，如今….

他真的恨，恨當初自己飛升後，為什麽沒有立刻去找南辭，如果當初他去找他，南辭也就不會被這般踐踏，如果當初的他看見這一幕，江煜覺得，自己一定會大開殺戒。

這些魔，不得好死！西洲，不要也罷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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